不知春

是个疯子。

一个日常行尸走肉偶尔清醒的人。

暗涌

“老唐,你在看啥子。”

山谷里的夜,空气充斥着清冷湿润的草木泥土气味,但不冷,因为唐志军一行人的帐篷正在燃烧。离火堆十几米远处,孙一通和唐志军坐在石头上。孙一通微微偏头,眼神定定地盯着唐志军手里亮着微弱光芒的小灵通。后者正发呆,听见提问忙把手机往兜里揣。

“老唐,有啥子看不得的嘛......”孙一通嚼着泡泡糖,口齿不清道,“你撒样子我没......”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志军尴尬的干咳打断。

“......好嘛。”孙一通自顾自点点头,“不过老唐,你好像很喜欢呆到黑黢黢的地方。你不去烤火吗?”

孙一通伸出手指着远处的火堆。唐志军头垂着,脸庞浸没在阴影里,嗯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太亮。”

“我看出来咯,火车上,还有在我屋头,你都躲到没得光的卡卡角角的。”孙一通沉默了一会儿,下了一个结论:“老唐你肯定不会去追太阳。”

“嗯你......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唐志军攥着手机,手心发汗,说话时像一尊只有嘴巴能动的雕像,四肢紧绷着,仿佛非常紧张。孙一通见状抚上他的脊背:“老唐,你是不是想‘那个’哦?”

唐志军反应了三秒才明白孙一通说的“那个”是什么。“不不。”他急忙否认,涨红了脸。孙一通看着他,呆滞的眼神添了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又转为呆滞,“好嘛,晓得了。我过去了,这里你莫呆久了,冷得很。”

孙一通走远了,唐志军重新把小灵通掏出来。即便戴着眼镜,他还是得眯缝着双眼,才能看清那条已经烂熟于心的短信。他不自觉地动着嘴唇,无声地读着,“......究竟是什么。”读了几遍,唐志军感觉头又开始疼起来。他不得不按灭手机,闭上眼睛,双手揉上太阳穴。

眼前一片黑暗之后,唐志军感觉好些了,仿佛由暴露在烈阳之下回到阴凉的洞穴。再睁眼时,火堆已经熄灭了,四周又黑又静,让唐志军恍惚地觉得自己似乎还是闭着眼的。他站起身,凭感觉走向扎营地。不知为何,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因为黑暗,唐志军却感觉十分漫长。此刻有两种矛盾的感觉在唐志军心里生长。熟悉——是憋闷在宇航服里的视力模糊,阴暗厨房里顾不上擦去的油污,日食将尽时的跌跌撞撞。陌生——接受采访那天的风和日丽,前半生都用来和科学度蜜月,还有不知何时从眼眸中藏进心底的那份光亮。

光亮。唐志军正想着,眼前就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是靠近了才能看清楚的未灭的余火。一粒粒暗红的,像是从遥远的夜空坠落到地面的星星。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唐志军摸索着找到众人挤作一团中的空位躺下。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无数的星星,像一条发亮的丝带。没有光污染,没有乱七八糟运行的航线,这条丝带澄澈得更像一条流淌的河流。后背突然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有人抱住了他。是谁呢,孙一通还是那日苏?唐志军想翻身看看,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那次缺氧之后,他便很容易睡着。罢了,那就睡吧,睡意到底盖过了探知欲,唐志军任由自己在这河中沉了下去。

【第二天】

毕竟是野外,再怎么生态好,众人睡得也是不安稳。唐志军最后一个醒来,还是晓晓叫的他。他迷迷瞪瞪去溪边洗脸,孙一通和那日苏也正蹲在溪边。冷冽的水冲击脸颊,唐志军借着仅存的一点困意结结巴巴地告诉两人自己没有拥抱的习惯。孙一通依旧盯着水面愣神,那日苏的目光在唐志军身上穿梭,表情变换得很精彩。

“唐老师,昨晚您说,说梦话了,声音不小,跟哭似的。”那日苏说,“晓晓叫你的时候你还在重,重复什么‘理解、原谅’呢。”

“老唐,”孙一通也突然开口,“昨晚上奇怪得很,我梦见了个女娃儿,她写了首诗,让我念给你听。”

【由白日沉入海底

回到温暖的巢穴

在没有噩梦的夜里

无人辗转难眠

风吹灭不熄的孤灯

乌鸦在夜空按下开关

巨浪减弱成眼泪

蚂蚁送来昨日的喜帖

......】

孙一通还在念着,那日苏撑着下巴听的认真。唐志军晃晃悠悠地站起,想起那个无人认领的拥抱,想起不自知的梦话,想起耳边的诗。河流从他的眼眶奔涌而出,再也不似从前在心底暗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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